為什麼有些人會說100%再生能源不可行?

能源萬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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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封面圖片源自網路

為什麼有些人會說100%再生能源不可行?
主因:對核能過度樂觀,對綠能儲能過度悲觀的不切實際假設


文/Tony Yen (媽盟特約撰述)​

在我過去的文章中,已經介紹過很多研究2050年前後的未來如何達成再生能源供應100%能源需求的文獻。但是,現在還是有很多人會說這是不可能的。「也許風能光能未來能佔電力系統很大的比例,但100%代價太高了」大概就是這種說法。當然,這已經比二十年前三十年前喊風光佔比不能超過電力系統5%的講法更客氣了,但似乎相關的討論還是有一種思惟上的枷鎖,認為技術上或經濟上能源轉型的最後一哩路是無法達成的。

的確,在交通供熱、和工業等不同部門的能源轉型,會遇到和現今完全不同的問題,需要的量能也必須持續累積,這我在前面也寫過許多文章說明了。不過,我認為一個很重要的觀念應該是:就算接下來會有諸多挑戰,但朝向100%再生能源的能源轉型路徑,絕對會是所有選項當中最具經濟性、也最有可行性的。

許多人不一定認同這種講法。最麻煩的是,有少數研究因為利用過時的數據或失真的情境分析,往往也會得到100%再生能源難以達成的結論。而通常,不論有意無意的,這些研究會因此認為核能、火力加碳捕捉等「可靠低碳技術」在最終仍是深度低碳路徑的必要。雖然在所有轉型路徑的研究中,這種論述只佔極少數(注),但因為它們恰和核火傳統電力業者的利益相同,有時在媒體呈現上就會不成比例地被放大。

(注:在2018年以前181篇100%再生能源研究中,只有4篇認為這件事情技術上無法達成

Clean Technica最近便刊登了一篇邀稿,指出這種研究方法學上常犯的錯誤,以反駁「核火在電力系統中最終仍有必要性」的迷思。


低估核能成本、高估綠能與系統成本

這些想論證100%綠能不可行的研究,最常做的事情便是使用過時的綠能成本數據,加上對核能非常樂觀的未來估計,以得出沒有核能會讓未來能源系統的成本過高的假象。然而悲觀地預估未來儲能、綠能成本不會大幅下降,卻又樂觀地假設核能能反轉成本攀高的長期趨勢,是沒有正當理由而不顧現實的情境模擬,得出的結論也必然需要存疑。

Lazard的各能源生命週期均化成本評估裡,核能發電已經來到每度0.15美元(約4.5元新台幣),是少數近年成本持續上升的能源別之一。另一方面,根據彭博新能源財經的估算,到2030年,風光的發電成本就可以低於每度0.03美元(約0.9元新台幣)。除非有很好的理由(顯然目前沒有),否則我們看不出核綠截然相反的成本趨勢為何會停止;亦即,任何討論2050等中長期能源轉型路徑的情境裡,發電成本參數中沒有假設核能比綠能貴5倍以上的模擬結果,都需要存疑。

「但是,風光需要儲能設施和電網擴建啊!」這樣的反駁往往可以聽見。然而,這樣的論點忽略了:
1. 儲能設施目前的成本趨勢和風光相同,是具有學習曲線的趨勢,高速不斷下降的。
2. 能源轉型過程的電網等系統整合成本,仍會小於發電成本一個量級左右
3. 一個核能為主或者核能搭配綠能的電力系統,仍會需要適當的彈性能力。此時要嘛核能學會彈性調度,造成成本大增與核安的疑慮,要嘛我們還是得發展儲能設施。由於儲能設施有學習曲線的效應,核能卻可能越蓋越貴,排除核能而專門發展儲能,成本其實應該會更低。

不過,這樣的論點最大的問題其實是,對於電力系統調度的想像過於貧乏,以得出「想要處理風光可預測變動性的特性,就只能蓋更多儲能設施;想要蓋儲能設施,就只有鋰電池這種選項」之類的推論,所以對於能源轉型下的長時間尺度儲能需,求就自動得出「代價高昂」的結論。



忽略儲能、削減出力、擴大裝置容量等各選項的最佳搭配

鋰電池等電化學儲能以及抽蓄水力往往較適合小時尺度的充放能,因此便有「季節性儲能」不可行的說法。然而,這些結論的得出,往往建基於提出者對電力系統的單一扁平思維。具體來說,就是風光發的電在過多時,必須全部用抽蓄或鋰電池充滿,否則便無其他處理方式。

這種說法一來忽視了綠能氫氣等未來季節性儲能最可行的選項,因此沒有真正研究到不同充放能時間的儲能技術,彼此應該如何搭配,來讓系統有最小成本(基於某種奇特的理由,支持核能的論者非常不信任各種季節性儲能技術的發展,似乎沒有意識到便宜的季節性儲能其實是「基載電力」跟綠能搭配最後的希望-如果還有希望的話)。

另一方面,儲能需求本身,在這種簡化的系統裡,也被高估了。在一篇討論儲能與風光削減出力的研究裡,德國經研院的研究人員指出,尋求儲能和削減出力的最佳配比,才是正確討論未來系統最佳路徑的方法;這觀念是很重要的。Clean Technica的邀稿指出,就算美國需要尖峰用電時1.5倍的風光裝置容量,才能在沒有任何儲能設施下滿足93%(!)的用電需求(注),這一來風光發電成本乘上1.5倍還是比使用核能便宜(忽略大約小一個數量級的削減率上升效應,並先假設核能不用彈性調度),且二來只要有一些不同時間尺度的儲能設施,不僅剩下的7%用電需求能被滿足,實際上需要的風光裝置容量也能被大幅減少。

(注:這是一篇試圖論證核能或碳捕捉火力等「可靠型低碳電力」必要性的研究“geophysical constraints on the reliability of wind and solar power”使用的數字。不過嚴格來說,該研究的結論並沒有排除地熱和風光做搭配,所以也無法據其做成100%再生能源不可行的推論。)


現實:100%再生能源和替代選項的比較

所以,一個100%再生能源的系統長甚麼樣子?從這些否定100%的研究的反面出發,我們其實就會有眉目:這會是一個有各種儲能設施的系統,彼此協調不同時間尺度彈性能力的需求;同時,會有適度超額的綠能裝置容量,目的除了是供應季節性儲能和電轉氣等等的需求以外,也可以適時削減出力、提供系統必要的輔助服務;最後,和這個系統對應的能源需求,也必須具有高度彈性能力(比如智慧充能、電動車儲能、智慧工業等做法)。

而同前所述,即使是一個核能占多數或者保有核能的能源系統,很明顯地仍會有彈性調度或者儲能的需求,因此系統成本也不可能只有核能在滿載發電時的單位發電成本。而在綠能佔比擴大的情形下,核能能否慣常性彈性搭配,令人非常懷疑,比如近日日本伊方核電廠被日本法院裁定必須停機的時候,其業者便抱怨反覆不依預定時程停止運轉及再度運轉,可能對核安造成影響如果只是這點程度的啟停機核能業者都會擔心,核能真的能在一個風光為主的系統下存活嗎?

其實,只要同意在中長期完成深度低碳是當前必要的轉型工程,就會發現加入其他技術,只是花費更多資源在不確定性更高的技術上。很多號稱為了氣候而應該發展核能的論者,便忽略最基本的成本效益分析:正是因為氣候變遷的議題太重要了,我們才只能把資源放在希望最高、潛力最大、無論如何都會需要的無悔措施(風能、光能、儲能等技術的發展)上,而核能、核融合等等已經發展數十年,大規模可行性仍難以證明的技術,則必須盡可能避免。